乱山小人间

捏造一个小人间 歌唱虚构

意外

方小姐来到邱先生住处已有两个小时,今天他们的相处不如往常愉快。

“你怎么了?“

“没事。”

“你有事。你不高兴。”

“我没事。”

“如果是因为婚期,你知道你不应该的。”

人是这样的,建立起一套无论完备与否的规则,然后千方百计使自己成为例外。近来,他们日益深以为然。

“来的路上我被虫蛰了,也可能是什么花草的叶或是刺,你看这里。”她把右手举到他面前,手腕内侧确有一个不甚明显的红点,“我要死了。”

“你知道,从技术层面来讲,还没有人能不老不死。”

方小姐不喜欢邱先生“你知道”的口癖,所有先于这三个字的言辞,往往出自于她的言辞,统统被赶入无理取闹的范畴,而他以教育者的姿态永远站在理性正确一边。她不曾明言,她不确定他们的关系是否到了需要探讨这一点的地步,只是她仍控制不住一股无端的怨怒。

“你不明白。假设我能活到60岁,一个死于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的年纪,那么35年后人们来参加我的葬礼,确认似地说着‘哦,人类抵抗不来的,衰老、疾病、意外,先带走这个,再带走那个’,他们根本不会怀疑我是不是死于死前已知的疾病,没有人会深究,没有人在乎,因为死于这个年纪是多么正常!但其实私底下,就是今天,就是这个意外,它全都计划好了,花35年杀死我,在我身上,你们看不到的地方,它割开一个口子,我每天都在流血,每天流血,但是你们看不到,它有办法不让任何人察觉,终于有一天,我的血流光了,我的身上彻底找不到血的颜色了,我在死于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的年纪死了,它成功了,用35年完成一场完美的谋杀。”

方小姐愈说愈歇斯底里,邱先生试图用亲吻让方小姐释怀,显然这并不够,于是他与她做爱。

邱先生并不投入,他不知道怎样定义这段关系。他回想起方小姐第一次踏入自己住处,他们正在列举人们不知道小熊猫并非大熊猫幼崽的合理解释。接着他们朝卧室移动,不知怎地滚到地上,尽管床只有一步之遥。那时他们都很轻松,方小姐马上要出国,而邱先生要调去另一座城市工作,他们仅仅在这个时机,无不凑巧地滚到了一起,而已。那个时候,他百分之百确信双方的投入。不久的后来,她也曾对他直言想和一个异国人恋爱,他问她哪国人,她说取决于遇到的是哪国人。然后他们讨论了从异国恋人身边醒来后可能的反应,方小姐说如果对方有和自己不同颜色的眼睛,她会看对方的眼睛。邱先生像老年人一样叮嘱方小姐当心受骗,方小姐问能从她这里骗走什么,邱先生说感情,方小姐说难道恋爱不是一场感情盗窃吗,邱先生想了想决定收回前言。

事实上方小姐同样不够投入,她也不知道怎样定义这段关系。她在回想第一次与邱先生做爱之后,他起身坐到床沿,双肘撑着膝盖,俯身把脸埋进掌心,她躺在他脚边,如奴隶一般亲吻他的脚背。如果一定要方小姐解释来龙去脉,她会饶有兴致地还原在此之前的情景:方小姐问该怎样称呼小熊猫的幼崽,邱先生耸肩,坦言除了小熊猫不是大熊猫幼崽,他一无所知,她第一次碰到一个男人如此轻描淡写放弃教育者的地位,直率地承认自己的无知。他说卧室里有他游历天府时拍下的小熊猫照片,因此他们才一起朝卧室移动,因此他们才滚到一起。坐在床沿的邱先生还是找出了床头柜里的照片,铺在方小姐面前的地面,那是他游历佛罗伦萨教堂所拍的埋葬在人们脚下的棺椁,方小姐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世界上最浪漫的冒险。

现在不同了,一切都变了,方小姐要嫁给一个永驻此城的男人,邱先生失去了工作,两个绝望的囚徒被软禁一室,失去了投入的力气。

方小姐睁开眼睛,从回忆里走出来,“你会为我的死难过吗?”

邱先生也从回忆里走出来,“我知道你希望我高兴。”

“对,告诉我为什么。”

“不会有谁能比一个死人得到更高尚的爱。”

“对,对……”

“也许下一次你可以告诉我小熊猫幼崽的事情。”

这是方小姐第一次从邱先生口中听到“下一次”这三个字,她眼中泛起些许热泪,不足以挣脱目眦。

第二天,方小姐的未婚夫在方小姐家中发现了丢失气息的方小姐。

关于死因,邱先生至今未能得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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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那么重要的后记

梗来自床上的蜘蛛。

一个始于无聊终于无聊的类爱情故事。

2017年9月14日星期四,也许今后会再展开,也许就是垃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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